近日拜读纪晓岚的《阅微草堂笔记》,奇谈杂论,志怪狐仙,好不热闹。某次不小心在书柜翻出一本《克雷洛夫寓言全集》,亦是各色动物唱主角,突然觉得是否可以跟眼前的《阅微草堂笔记》同时阅读?于是,我把两本书同时置于案上,对这两本全不相关作者的全不相关的作品进行了对比阅读。其中异同,别有一番趣味。

 

 

        两书的作者差不多处于同一时代,纪晓岚生于1724年,克雷洛夫生于1769年,老纪比克雷洛夫年长45岁。老纪在乾隆下面编撰《四库全书》,盛名远播,而克雷洛夫活着的时候也已功成名就,成为世界三大寓言家之一,与伊索、拉封丹齐名。克雷洛夫所处的年代经历了沙皇专制、卫国战争等重大国难,相对而言要忧心忧国,而老纪则身处康乾盛世,虽有贬谪乌鲁木齐的个人之难,但总体来讲还是盛世太平的。论世界影响力,克雷洛夫稍强,在他生前,作品就被译成十余种文字,而现在则已有五六十种了,有的还被收入教材,因此他的影响是深远的。而老纪的作品翻译成外文的不多。
        两书都是在做道德教化,劝诫从善,或者讴歌善良美德,贬斥虚荣私利,都是充满正能量的读物。尤其,从历史上看,克雷洛夫的寓言在抨击时弊、引导舆论方面确实起了不小作用。寓言故事短小精悍,易读易懂,特别适合在底层老百姓中进行宣教引导。
        两书都是时代的产物,乾隆时期的文字狱十分严厉,文人往往只能说鬼话,不能说人话,只好借狐仙之口说不能说的话,要不然得憋死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确实有不少针砭时弊、讽刺官府的小故事,但是都披着狐仙的外衣。克雷洛夫所在的俄国,处于沙皇反动统治时期,1812年打响卫国战争,又经历十二月党人起义等重大事件,社会动荡不安,文人说话也不能太过直白,直接出版讽刺时局的文章等于找死,恰好寓言这一体裁成为了克雷洛夫的投枪和匕首。
 
        鲁迅对《阅微草堂笔记》的评价是:“惟纪昀本长文笔,多见秘书,又襟怀夷旷,故凡测鬼神之情状,发人间之幽微,托狐鬼以抒己见者,隽思妙语,时足解颐;间杂考辨,亦有灼见。叙述复雍容淡雅,天趣盎然,故后来无人能夺其席,固非仅借位高望重以传者矣。” 评价非常高。清朝的志怪小说以《聊斋志异》和《阅微草堂笔记》为最巅峰,也各有千秋。志怪之鬼神狐仙精灵奇异,各种典故其实已是深入民族灵魂而且根深蒂固的共有知识,渗透进我们的日常生活中,外国人在这方面的世界跟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,或许,所谓的文化差异,这就是其中的根源之一吧。
        我们除了有志怪小说,还有“志人”小说,例如《世说新语》,再如《三言二拍》,或者《儒林外史》也可以算上,凡人之种种美、丑、善、恶,奇谈怪论均可列入。扯远了。
        狐狸是个非常特殊的动物,在我们的文化里,自《山海经》以来,狐狸就开始被神化或者人化,赋予各种拟人的特性,最早帮助纣王亡国的妲己就是狐狸的化身。中国的狐狸可以是狐狸精,美艳动人,也可以是狐仙,成为智慧、正直、道德的化身。而克雷洛夫的狐狸则是狡猾、奸诈无义的代表,喜欢吃鸡,阿谀谄媚,外国的狐狸从来都是如此,没有例外过。纪晓岚走的是狐仙路线,克雷洛夫走的是动物世界路线,共同点是都有狐狸。
        一直以为寓言是适合小孩子阅读的小儿科读物,直到今天才发现,原来寓言并非那么简单!即使是成年人也不一定能立刻读懂一篇看似简单的寓言,因为寓言可以涉及到人性美丑的方方面面,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,给他讲解清楚一个深刻的寓言并非易事。